周日，本應該回學校補課的穆立雪翹了課，她跟著冬至大街小巷循著網上的訊息去租房子了。

冬至別的都能忍，但對環境的幹凈與安靜尤為在意，租金便宜的民居他才走進去眉頭就皺了起來，似乎都找不到地方邁開腳步了。

穆立雪不忍他這樣，卻還是打趣道：“你這麽多臭毛病，是怎麽做到能跟著我媽去菜市場開工的？”

他只笑笑，“那只是工作，我不用住在菜市場裏。”還好，穆文罵歸罵，沒絕到把他趕去菜市場的魚攤上住，否則縱是有穆立雪在，他也待不了三個月。

兩個人站在門口輕聲說笑，一旁的中年男人房東皺起了眉，上下打量他們，不高興道：“你們到底要不要租的？別浪費我的時間。”

穆立雪拉著冬至的手，轉身微笑，“我們不租了，謝謝。”

說罷她擡腳就要走人，去看下一家，卻聽到身後那男人在不滿地碎碎念著：“嫌東嫌西，有本事就去五星級大酒店開房去啊！小小年紀就不學好，亂搞，我還不敢租給你們這種壞小孩……”

冬至頓住了腳步，穆立雪仰頭笑著捏了捏他的手心，她的笑容能融化世間的冰雪，他的眸色轉暖，眉宇間那一絲戾氣來得快去也快。

男房東還在罵著，卻發現那兩個小孩已停住正站在那兒看著他，他嚇了一跳，張嘴正要罵人，穆立雪突然沖他甜甜地笑了笑，“謝謝叔叔的關心，再見。”

男房東不自覺地咧著嘴回了個笑容，那麽清麗並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像會做出不正經事情的人，比他巴掌還要小的心形臉，皮膚比牛奶還白，旁邊那個跟冰山似的男生也許是她哥哥……

等男人胡思亂想回過神之時，穆立雪已經跟著冬至離開了，一陣沁著濕意的冷風從窗口吹了進來，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。

第二天他下樓時發現，自己停在路邊的那輛小轎車四個輪胎全被人紮扁了，他氣得暴跳如雷罵罵咧咧，可這一片是三不管的民居，連個攝像頭都沒有，根本無處追究去。

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王八蛋幹的？！

最後穆立雪和冬至幸運地找到了一個以前的貿易公司老宿舍的房子，在東區老城區那一片，樓房比較老舊，但環境清靜，小區綠化也好，最重要的租金不高。

房主是一對退了休的老夫妻，是被兒子求著搬去一起住才決定出租老房子，才貼出去公示沒兩天，就剛好被逛過來的穆立雪看到了，這才直接上門去。

老人家正好在家，感慨又不舍，穆立雪看到他正在寫毛筆，便笑著湊了過去看了兩眼，一頭白發的老爺爺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，笑道：“小姑娘，你練過字嗎？”

穆立雪立刻點點頭道：“會啊，我還拿過全市書法比賽的一等獎呢！”她的目光還黏在書桌上平鋪的那張宣紙，上面清勁端麗的大字，一個“鶴”字。

老先生頓時來了興致，提起筆遞給她，毫不客氣的，“那好，你來寫幾個字我看看，看你小姑娘是不是吹牛皮說大話。”

穆立雪一點不怯，笑嘻嘻地接過了毛筆，沾了墨，俯身就站在桌前寫起字來，那起勢抓筆一看還蠻有幾分功架，老先生背手站在一旁，頭微微向前傾著看。

冬至一直帶著一絲微笑站在最後面，也不說話，也不阻攔，他縱容關切的目光只停留在穆立雪的身上。

穆立雪寫的是李白的兩句詩，小學生都懂的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，一筆漂亮的小楷寫下來，老先生嘖嘖稱好，這筆字已經不僅是拿小學生書法比賽的端正好看而已了，而是法度縝密筋骨有力，已隱隱約約有自己意境和風格，灑脫果決，不拘於外。

別說不像是一個小姑娘應有的字，也不像是十幾歲孩子能寫得出來的字。

老先生看得愛不釋手，忍不住問道：“丫頭，你這是從會走路就開始練字了吧？確實有些天分。”書畫也是講天賦的。

穆立雪擱下筆，笑瞇瞇地走回冬至身邊，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，她的笑容更甜，一對酒窩又深又清晰。

她笑道：“不是啊，我小學三年級開始練字的，媽媽說書法班是特長班裏最便宜省錢的，大家都學，我不學不行，就學了這個。”

老先生咋舌無語，還有這樣的說法？

不過這孩子是難得的聰明和靈氣了。老先生看了她的字後心情大好，便又道：“這房東與租客也是講究緣分的，你今日來，又正好寫了字，若是能再跟我下盤棋，下得同樣的好，那我這房子就租給你們，租金好說。”

穆立雪眼睛立刻亮了起來，問道：“好說是多少？”

老先生有些不滿了，“寫的一筆好字，怎的這般市儈庸俗。”

她嘻嘻笑著不接茬。

老先生無奈，只好說道：“我這房子租出去也是要一千五一個月的，如今你我投緣，若是再與我下棋，我就減半七百租給你們，如何？”

穆立雪立刻就應了下來，生怕老先生會反悔，但她沒有正經學過下棋，只在公園裏圍觀過兩次退休老爺爺們對弈。

她的猶疑只在心中轉了一圈，在她身旁的冬至突然握住了她的手，她不解地擡起頭，冬至微微笑道：“下棋就讓我來吧，正好向老教授請教一番。”

老先生聞言詫異地搶了話來，“你怎麽知道我是做什麽的？”

冬至有禮地點了點頭，看了一眼廳內的角落，那一面櫃子上擺著許多的學術陳設。老先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，隨即笑了起來，搖頭道：“原來如此，多麽明顯，是我多此一問了。”

穆立雪拽著他的手輕輕一晃，小聲道：“你會，你還記得怎麽下棋？”

冬至看著她，停下來認真思索了一會兒，答她道：“下起來，應該會，這些東西，一旦會了，就如同走路一樣形成習慣的。”

她便放心了下來，任他坐下與老先生下棋去，這回輪到她來圍觀。

今天遭遇的事都很好玩啊。她心想著，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。

一盤過後，是老先生贏了，贏了一子。

冬至道：“教授的棋藝高超，今日我受益頗多，謝謝指教。”

老先生有些得意，又帶著幾分喜愛地看著冬至，還有他身旁站著的，一臉好奇的穆立雪。今日遇見的這兩個孩子，都不一般啊。

一個靈氣逼人，一個內斂藏拙，故意輸他不難，只輸得差一子，那心思和計算就可想而知了。怎樣的人家會養出這樣優秀的孩子？卻還要跑來外面租房子住。

穆立雪卻不管那麽多，只笑著問老先生：“這棋下得您還滿意嗎？是不是房子就可以租給我們了？”

老先生呵呵笑著，拍板決定，“好，就租給你們了，也是有緣！”

穆立雪立刻看向東至，拉著他的手晃了又晃，眼裏亮晶晶的笑意都要如流星瀉了下來了。東至任她搖著晃著，嘴角微微上揚。

“您何時搬家？我們如今無家可歸了。”

老先生兩夫妻第二日就有搬家公司上門，也沒帶走多少東西，兒子那邊一應俱全，只帶了自己慣用和心愛之物，其餘家具什麽的，甚至都不用穆立雪他們再操心，真正的做到了拎包入住。

說是幸運，確是幸運。

穆立雪一進屋就將房子內所有事物都記了下來，感興趣，才藝，寫字，不過是適當的展示並利用罷了。

而若論世上最了解她的人，不是她老媽，是冬至。他們是同樣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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